小说翻译《周密的计划》
 [日]结城昌治  吴鸿春 译
 
    “若是你想犯罪，一定得有个周密的计划。”
 
    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因为盗用公司的钱被开除了，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后，他终于悟出了这个道理。这可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儿，犯罪是为了得到精神上或者经济上的好处，而不是为了和监狱里的看守交上朋友。
 
    从他幡然省悟到这个道理的一刻起，他就成了一个按计划行动的男人了。
 
    他——当然他也是有名有姓的，不过他觉得，只要有钱，名字有没有倒无所谓。他心里满是诸如畅饮高级白兰地、把可爱的女孩拽进宾馆之类的渴望。
 
    “我太幸福了，非常幸福！为了你，哪怕死了也心甘情愿！”
 
    直到最近，跟他上宾馆开房的女孩每次都会这么说；其实这是因为他总要给买个坤包、香水什么的缘故；当知道他没有钱了之后，任他怎么邀请，也不再搭理他了。那是个眉眼十分可爱的女孩，看上去很纯情；但是金钱的力量实在太大，没有钱也就得不到纯情，生活给他上了一课。
 
    他迫切地需要钱。要是舒服地躺着就能一下子得到几百万日圆，该多爽啊！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伯父、伯母的面容极为自然地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伯父是个有钱人，在政府某个部门工作了一辈子，既不抽烟，又不喝酒，几十年存下来的钱肯定不会少于五百万；另外，退休的时候拿的一笔退休金，少说也有一千万，说不定甚至有一千五百万——这对一贫如洗的他来说，的确是唯一一个可以叫作有钱人的亲戚了。
 
    不过，既然能酒也不喝烟也不抽地从不多的工资里存下钱来，可想而知，他的伯父是个十分吝啬的人。他有时会到伯父家里去看看，要不是死乞白赖地缠在那儿不走，那么在晚饭前就会被打发出门。假如想从伯父那里弄点零用钱花花，那就大错特错，搞得不好，还会被迫用掉一些自己的零用钱。
 
    可是，比起伯母的吝啬来，伯父就小巫见大巫了。伯母简直是个用吝啬作为水泥浇铸起来的女人，对金钱有着异常的执着，怀里要是不整天揣着成刀的纸币就会心神不宁。俩口子就像相声里说的守财奴似的，只要相对而坐，把钱数来数去，就会沉浸在深深的幸福里。
 
    “伯伯”，有一次他这样问：”您这样辛辛苦苦地存钱，想干什么？”
 
    “非要干什么不可吗？能存则存，理所当然！”
 
    “您一点也不用吗？”
 
    “用一块少一块，能不用就不用。”
 
    “可是，人要是死了，钱再多也带不走啊！您说是不？”
 
    “你的意思是说，活着的时候应当尽量地用吧？”
 
    “是的。”
 
    “你是想说，今天就把财产分给你吧？”
 
    “我没这么说。我要是心术不正，不会劝您多花钱，因为这会减少您的遗产。”
 
    “哼，光说得好听有什么用，你总是挖空心思地想从这里弄些个钱花花，可是你打错算盘了。我们老俩口把钱存下来，不是为了给你留下遗产，我们已经决定，把遗产统统捐献给敬老院！”
 
    伯父的神情显得颇为愉快。
 
他已经是个行动有计划的人了。他开始酝酿具体的行动计划，就是在伯父说了上面这番话之后。
 
这份宝贵的遗产，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捐给敬老院？这本来应该是由他来继承的遗产。原本想静静地等待伯父、伯母的去世，现在看来是万万不可的了。
 
——既然如此，伯父、伯母的那些早已让人眼馋手痒的财产，就应当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拿过来！
   
    他决心下得很快，下一步就是等待时机。几个星期后，机会来了。那天是伯父、伯母之间唯一一个孩子的忌辰。在二十多年前就病死了的女儿忌辰那一天，俩口子必会去扫墓。
 
    当天是个十分晴朗的日子。俩人就算一早出门，到甲府市扫完墓，也要到晚上才能回到家里。
 
    他选在行人较少的中午时分到伯父家去了。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伯父、伯母到甲府去了，家里没人。他匍匐着身子从廊下爬进去，爬到厨房底下，再顶开地板钻出来。这条进入路线也是他周密计划的一部分，事先经过仔细研究的。
 
    在放满了补丁连补丁内衣的橱柜深处，他找到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成捆的纸币。大致地估一下，约有五百多万。另外还有一些有价证券，但是他除了现款以外，一样不取。
 
    ——果真是五百万啊！
 
    他摩娑着那成捆的纸币咕哝了一句，真是太好了，一阵笑意涌上了他的脸。
 
可是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他还要在现场留下是惯偷入侵的痕迹。他到处拉开抽屉，把壁橱里翻了个乱七八糟，而最为深思熟虑的一招，是他把那些钱藏到了厕所的水箱上面。
 
    ——谁能想到被偷的钱会藏在被偷人的家里呢？
 
    他瞄准的正是搜查的漏洞。等事件的喧嚣沉寂下来之后，再慢慢找机会到伯父家，顺便装作上厕所，把钱取回来就行了；而在那以前，他即使被怀疑，也绝不会有任何证据。
 
    他确认了没有任何疏忽之后，又从地板下面钻出去了。   
 
 
    案子作得滴水不漏。当然，他不会犯留下指纹之类的低级错误，也没有被邻居看到他来过现场。
 
    那天晚上，扫墓回来的伯父、伯母看到珍藏的钱财被盗，不禁大惊失色，陷入了半狂乱的状态。第二天，在所辖警署刑事警察的陪同下，脸色发青的伯父来到了他的住处。他成了怀疑对象，他们是来搜查他的房间的。
 
    可是，他非常平静，以若无其事的神情迎接伯父的到来，表示了同情，回答了警察的质询，爽快地同意了他们搜查房间的要求。
 
    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一个星期、很快一个月过去了，被盗的钱终于没有找到。警察的搜查也好像告一段落了。
 
    ——应该没事了吧。
 
    他放下心来了。事件发生以来，他没有到伯父家去过。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去了吧，藏
在水箱上的钱在等着我去拿呢，他想。
 
    然而，当他这样想着而抿嘴一笑的时候，一个修好了他伯父家水箱的修理工，把工作服上所有宽大的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的，连工钱也没拿，喜不自禁地迈着欢快的步子回家了。
 
作者简介：结城昌治（1927—1996），出生于东京，本名田村幸雄。毕业于早稻田专门学校法律科，曾供职于东京地方检察局。主要创作推理小说，一九六四年获“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一九七〇年获“直木奖”，一九八五年获吉川英治文学奖。有《结城昌治作品集》七卷，朝日新闻社出版；《结城昌治长篇推理小说集》八卷，东京文艺社出版。
 
原载上海译文出版社《外国文艺》2011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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