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阿囡的瓶盖儿》(上)
 
 
   阿囡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爷爷知道的秘密。
   阿囡还记得那是一个五月晴朗的上午，对面郁郁葱葱挺拔的水杉树上的一只布谷鸟不停地哀鸣着春天的离去。那曾是阿囡最喜欢的鸟，总是在冬天快结束的时候匆匆飞来，带来春天的讯息。可是，此时阿囡只觉得十分的聒噪，她拉了拉胸口的衣服，拨弄着手中的瓶盖儿，眼睛一直盯着对面老陈小卖部那座老式钟表上。
   那座黄漆斑驳的旧钟上，指针刚刚转过数字“6”，便轰隆隆的敲了一响。阿囡只能在一棵花团锦簇的老槐树下焦急的原地踱步，不停地张望着村口的那条马路，头顶的在蜜蜂嗡嗡的飞来飞去，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槐花香。
   ’要不要去呢？’阿囡犹豫着，不停的反复问自己。对面的老陈小卖部外面那面已经褪色快辨认不出颜色的旗子耷拉着脑袋，阿琪家那只脏兮兮的土狗在树下呼呼的打着盹，夏初的中午只有燥热没有风。老陈小卖部的钟阿囡在外婆家见过，那是一个需要上发条才能正确行走的怪钟，报时的小鸟已经缺了一只眼，只在在整点响起。阿囡怀疑老陈爷爷是不是忘记上发条了，不然时间为什么会走的如此慢呢？就连阿琪家的狗都来回追逐伙伴，从她面前跑了三次了，它还在老银杏树下打了一个小时盹，就等着闻到饭香被阿琪的母亲敲碗声骂它回家吃饭。
    今天一定要在母亲回来之前买到唐僧肉。阿囡左手中的瓶盖已经被汗水打湿，将瓶盖换到了右手中，胡乱的衣服上擦了一通，奶奶还在和村头的张奶奶聊东家长短，时不时的向老槐树投来目光，看到阿囡还在又聊了起来。再过30分钟，就能从老远听到母亲的那辆破旧摩托车突突归来的声音，今天是阿囡可以躲开奶奶的监视吃到唐僧肉的唯一机会。若是母亲回来，下次不知道是何时才能吃到，阿囡是在大家心中一直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虽然母亲对阿囡很宽容，但是她不允许阿囡吃零食，更加不允许阿囡说谎。如果被发现我要怎么推说呢？其实阿囡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买下唐僧肉，比如帮父亲买烟剩下的钱，比如帮母亲买红糖剩下的钱，可是阿囡一次也没有，她知晓母亲养家的难处，每一枚小小的硬币或许都是在早晨的寒风中扯着嗓子与菜场中的那些疯女人争论，卖出一只鸡赚到微薄的收入。上次去买红糖时，阿囡看到那唐僧肉的塑料袋上，威武的孙悟空，白龙马翘起马蹄的样子和动画片里一模一样，从此这个念头就像一只手，总是把阿囡的思绪拉到老陈小卖部的玻璃橱窗里。像一只蚂蚁在阿囡的思绪里随意行走，有时候是在看电视的时候，有时候是在突然计算一道算术题，唐僧肉是什么味道的呢？人总是这样，眼巴巴的想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得到就越是被吸引，阿囡已经好几次借口从老成小卖部门口走过就只是为了能看上自己的唐僧肉一眼，阿囡感觉自己像一只白骨精，不然为什么总是想吃唐僧肉呢？
   “爷爷，我要两袋唐僧肉和两袋还珠格格话梅”一个傻气的小胖子已经把钱放在了柜台，他还不够高，只能踮着脚尖双手把着柜台，眼巴巴的看着老陈爷爷缓慢的拿来美味。
   唐僧肉应该非常好吃吧，这个念头在此时像一颗种子疯狂的在阿囡的脑海中，味蕾中肆意生长，像无穷的海水倒向陆地，充盈了整个脑海的缝隙。还有10分钟，指针正慢悠悠的走向12点，奶奶正好背对着阿囡，此时正是好时机，阿囡迅速跑向柜台，从手中拿出那五个被汗水沁透的的铁瓶盖，好像要把所有的勇气压上。“陈爷爷，用瓶盖换一袋唐僧肉”。阿囡脸涨的通红，低这头尽量不去看老陈爷爷的脸也不去看那心心念念的唐僧肉。忽然，后面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爷爷?阿囡抬起头看见爷爷顶着一个沿边破损的大凉草帽，手中拿着小铁锹，裤腿和那双破旧的胶鞋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老张来买烟呐？”老陈爷爷推搡着他那副老花眼镜，熟练的转过身从身后拿了一包便宜烟放在柜台，爷爷抖抖凉帽上枯萎的槐花花瓣，和老陈爷爷说了两句家常。此时的阿囡只希望自己像孙悟空一样又隐身的本领，能在爷爷没有发觉的时候溜走。她拿起唐僧肉迅速的离开，像被人发现了隐藏在心中羞耻的小秘密。钟声在12点钟响起，阿囡只想赶在母亲回去之前吃掉唐僧肉，阿囡开始后悔今天的决定了。
    阿囡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期待时间走的快一点，这样就能赶紧把唐僧肉吃掉赶在母亲回来之前，赶在奶奶发现她不见之前，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阿囡已经记不得那袋子上的孙悟空如何把白骨精打得落花流水，那唐僧是如何的慈眉善目，她只知道在那村头的远方，母亲破旧的摩托车正载着一笼饥饿的鸡离家越来越近。阿囡跑过油菜花田，踩过麦地抄近路赶到了家后门口，在角落里迅速吃掉了唐僧肉。
   吃到唐僧肉的阿囡后悔无比，其实那些只不过是一小团干萝卜丝，还没有奶奶做的好吃，阿囡低声咒骂邻居的小胖子欺骗了她。直到听到大门口母亲呼唤她的声音，阿囡才胡乱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咽了几口口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