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 《歌舞伎演员》林真理子  作   吴鸿春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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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鸿春
2025-07-16
小说翻译            《歌舞伎演员》 
[日] 林真理子  作      吴鸿春  译                                                                                     
 
    帷幕降下了,余韵仍然流淌在整个剧场。今天的戏演得如此之好,使得观众席上的女人们用远比平常迟缓的动作慢慢地披上大衣,围上披肩。这是近松①作的以殉情为题材的歌舞伎②。男主角的扮相出类拔萃!化了妆的苍白的额上,那一绺飘散的头发,似乎还在让女人们闭口无言。
 
    演男主角的演员,姑且叫他A吧,年龄四十上下,要说他是当红角色,还略欠些火爆,说他是个实力派演员,就名实相副了。这个月,不知为何他竟得到了一个演主角的机会,当然他也没有辜负了这个角色。那个有着橡子一般大圆眼儿的B,或者虽还年轻却已发福的C,即使名气再大,恐怕无论如何也演不出一个即将和女人一起赴死的男人的哀婉和凄美。
 
    “怎么竟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好久没看戏,今天真是让我太兴奋了。”
 
    在剧场对面宾馆的酒吧,花子一面小口呷着兑水威士忌,一面这么说。
 
    “是啊,这就是歌舞伎有意思的地方,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演员,一年不见,就让你刮目相看!”
 
    这么随声附和的是蝶子。她喝的是葡萄酒,有个相熟的医生告诉过她,酒里面只有葡萄酒具有美容作用。即便如此,她也不该这样舒服地把身子沉在酒吧的沙发里,连续喝个三杯吧。因而她早早地就显出了醉意,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很有可能,在她年轻的时候,某个男人曾经说过她那个样子非常可爱;而她呢,也明显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话听上去多少有点演戏的成分。
 
    “我,今天心灵被震动了,看着殉情的那一幕,我从心底里觉得,要是能与这样的男人相拥而死,就死而无憾了。”
 
    “没这个机会,真是太遗憾了。”
 
    花子浅浅地笑着,继续说:
 
    “现在很难了,以前戏子可是买得到的呢,把戏子叫到茶馆,随心所欲地玩个尽兴,这是当时女子的乐趣。有你这么多钱的话,这事情太简单了。”
 
    “真的?要是早些年出生就好了!”
 
    蝶子夸张地笑出声来,然后我们三个女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有没有买过男人这方面来。
 
    “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
 
    花子开始说起来:
 
    我去了泰国的普济岛,现在流传说日本女人去那儿买男人,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事。我去曼谷出差,听说普济挺好,就顺便去看看。
 
    我在一家不错的宾馆订了一个准套间。你们知道我受不了小房间的憋屈,会感到呼吸不畅,尤其是在风景胜地。
 
    那个房间也很让人满意,面对大海,双人床宽大又清洁,而且领我进房间的Boy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年龄在十五六岁吧,有着泰国人特有的光滑皮肤,一双圆眼睛透出他的温驯。这些都让我觉得心情舒畅,给了他不菲的小费。
 
    他微微笑着,对我双手合十,就像泰国人常做的那样。这叫我不禁心生哀悯,这还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已经不得不过早地打工谋生了,我对他又重复了一遍Thank you。
 
    可是那个孩子还是微笑着站在那儿不走,一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又说了一遍Thank you。他的脸上显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是仍然不走。我有些莫名其妙,就加强了语调,又说了一遍:Thank you!这样一来,他才终于向门边走去。事后我问了比较了解泰国的朋友才知道,中年女人一个人来到这里,订一个双人房,而且给了年轻的Boy过多的小费,那就等于要求他晚上再来!那个男孩想知道他该几点来,所以一直在等着呢。
 
    我们三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邻近座席上一个白人男士似乎以责怪的眼神向这儿扫了一眼,我们就又压低了声音。
 
    “嗳,你们说,女人买男人会有意思吗?真能得到快乐吗?我是不相信的。”
 
    “那当然会有意思吧!”
 
    蝶子点着头说:
 
    “你看近来的那些女孩子,到泰国或者菲律宾去,不是有买男孩子的吗?也许她们本来并没有买的意识,只是以为给了那些贫穷的男孩子一些小费而已。”
 
    “我呢,付给男人钱,这个行为本身就会让我感到损伤了自己的情欲和作为一个女人的价值。如果反过来呢?……嗯,应该没关系吧。”
 
    这次是蝶子讲她的故事了:
 
    说起来已经有十二年了。那时我虽然不能说多年轻,但还不老吧,可以说正当一个女人的盛年。当时我刚离婚,呵呵,男人们纷至沓来。假如你们也结了婚的话,就可以体验一次离婚了,为你们感到可惜啊。
 
    离婚是个盛大节日。当然它是件伤心、悲惨的事,但同时也让你获得了一种解放感。离婚以后你会觉得很需要男人,没能从丈夫那儿获得满足的性的欲望,和是否还能作为一个女人生活下去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你不得安宁。
 
    那时候,我在宾馆认识了一个男人。是的,也在像现在这样一家宾馆的酒吧,跟我约会的男人迟迟不来,我不免有些焦灼。一个男人过来跟我打招呼,他的衣着和态度都还不错,而跟我约会的男人来电话说,他还要过些时间才能到。跟那个男人一起喝了几杯以后,他邀请我进了他的房间。
 
    到那天为止,我还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当然,我和不少男人上过床,可那都是知名知姓的熟人,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确实是第一次;但即使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男女之间做的事情相同,名字知道或者不知道,床第之欢没什么两样。事情完了以后,男人给了我三张一万日圆的大钞,说:到这个时间了,我该送您回去,可是我有所不便,这给您坐出租车用吧。
 
    我拒绝了。我说,我不是那样的女人,一连说了好几遍。可是他一面说着知道、知道,一面硬把钱塞到了我的手里。啊,这多像以前看过的电影里的一个镜头,当我这么朦胧地想着的时候,不觉已经坐在了出租车里。回到家,我号啕大哭。
 
    离婚后心情的惨淡,收了钱的屈辱,一起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原想把那三张钞票撕了,后来还是算了,那时的三万日圆挺值钱的呢。后来我想,还有人愿意付我三万日圆,从此以后,哪怕我失业了,只要我愿意,上趟街就能得到三万日圆。是啊,任何时候我都能卖出去,想到这一点,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哭了又哭,哭得脸上一塌糊涂;不知怎的,我的情欲竟像被唤醒了似的,我不由得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的嘴唇和手指给予我的感触,我就……
 
    “你就……”
 
    花子追问。
 
    “我给刚才的男人打了个电话,房间号码我是记得的。我说,希望能再见一次。那第二次的见面,当然我没收他的钱,这样我对自己也能有个交代。后来,那个男人回到了他所派驻的国家。”
 
    “呵呵,你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勇气可嘉的表现呢!”
 
    花子扭着身子吃吃地笑着说,与此同时,她手机的铃声响了。她拿着手机跑了出去。
 
    “车子已经到下面来接我了。”
 
    花子洋洋得意地对我说:
 
    “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蝶子对我嘀咕着:
 
    “哼,不相信买男人会有什么意思,说得倒挺漂亮,自己却利用工作和人情拴住年轻男人不放;说来也可怜,拿情人当车夫用……”
 
    我已经听不清她的声音,柜台另一边有两个年轻的男人坐着,从脖颈漂亮的发际和眉毛的样子,很容易看出俩人是年轻的歌舞伎演员。在他们身上重叠着刚才的男主角的侧影,我有没有办法接近他们呢……听说他们的零花钱总是不够用……
 
注①:近松(1653—1725),本名杉森信盛,江户时代早期木偶剧、歌舞伎剧作家。
注②:歌舞伎,一种日本戏剧,与我国京剧略似。
 
作者简介
林真理子,本名东乡真理子,1954年出身于山梨县。她在幼少年期因其母经营书店,得以阅读了大量文学作品;毕业于日本大学文艺系,1986年获直木奖,此后陆续获多种文学奖项,写作了许多以女性生活方式为题材的小说和随笔。
 
本稿源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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