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美学之我见》 下篇   
作者/诵读  孫 滌非

让我们再回到当下的思考。
有一次中央美术学院教师团队来日本旅游，我呢，作为东道主就全程陪伴，开个大考斯特拉着他们从北海道到千叶到处转……
有两件事情，特别引起我的思考。
我在东京生活了35年，几乎天天在东京塔下来回过往，却从来都没上去过…旅游景点则是更为一窍不通。
而他们却要比我更加了解几乎所有的景点…
每天晚上开会的主题便是【还有哪里没去过】！
我听了真是特别难过…
因为我在日本生活的惬意之处，恰恰是在于对于同一个地方的不断熟悉和体悟……大家能体会么？
当然，来日本一次也不容易，也花费很多钱，我可以理解大家的心情，想尽量提高性价比，但性价比并不是在于数量堆积。
 
另外一件是就是酒店早上的自助餐，很丰盛，尤其是日本的酒店，日式、西式、法式、意式及中式应有尽有…
而老师们之间的问候几乎都是，【还有哪些没吃到…】。
遗憾的同时，我思考，大家可不可以反过来想一下，我们这次来日本，我们看到过哪些？而不是没看到哪些？
我们今天，吃到了什么？而不是还有哪些没吃到！
 
几乎是半个多月的陪伴里，我几乎一直在思考，人的一生里，如果生活的目标是在于【什么东西我还没有拥有】的话，那将会是多么可怜的一件事情。
因为，你不可能什么都拥有。
就像绘画，我不可能把所有颜色都使用过，我只能表达出我看到的颜色，然后才会表现或宣泄出感动。
我作画30余年，经常所使用的颜色都不会超过10种，大家也知道，就连小学生的绘画颜料大概都会是12色起步吧。
 
什么才是感动？
比如，你想表达黑，是用藏蓝色配大红还是深红，或是使用墨绿去调熟褐….从而表达你的爱恨情仇…
天下，有那么多景点、美食、美女，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全部去一趟、吃一遍、抱一下…
 
满足便是一种能够驾驭美的能力，叫做审美。不但能够发现还能因其而感动。
而能够专注于你可以或者已经拥有的东西，并能够体会它给你带来的无限的幸福与感谢，这便是教养。
 
无论是我在日本最喜欢吃的大米，还是我做西装时使用的面料，你会发现，【一成不变】才是你的生活品质，才是你的艺术性格。
比如秋田大米，它所使用的水、白天接受的太阳光的热烈及夜晚在月光下的休眠…我们试图品尝的恰恰是大自然造就的这一种巧合。
我一般，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经常会专吃米饭而不吃菜，为何？因为我不舍得那一粒一粒米在我的口中化开的那种微妙绝伦的感觉和那种无法形容出来的来自大自然的甘甜…
 
面料也是如此。
你使用剪刀裁剪时，那沙沙的声音，说明它们很舒服。而咯哒咯哒的声音出现时，便意味着面料在被强暴着，它感到了被撕裂的痛楚。
而当面料感觉疼痛时，会有一股子臭臭的味道出现，而当它们舒服时，就会散发出一种来自于天然纤维的清香。
无论是棉麻还是羊绒，面料都是植物和动物的生命延续，它们还在呼吸，在跟你对话，并会把和你之间构筑出来的美与生命力通过服装载体，传递给消费者。
我们工厂，因为剪刀给纤维造成了伤害，所以在裁断完面料后，是需要让他门疗伤和休养48个小时的。
这些，便被叫做职业修养。
 
所以，因为有品位，才会有品质，因为有了品质，才会形成品牌，对吧？
 
所以，高仓健很美，邦德很美、汤姆克鲁斯也很美，而这些美放到一起就不美。
之所以他们很美，那是因为他们各自的生命力绽放出个性之美。
那么你，只能拥有一种美，或是高仓健，或是你自己。
 
美是没有阶级而且不能予以评价的。
你说荷花很美，玫瑰听了它就不太高兴，对吧！
我养荷花，也养玫瑰，所以我只欣赏不评价。
大家也知道，出淤泥而不染，荷花生长在淤泥里。
大概是每年的12月到1月份之间，我要给荷花分根，那泥真的很脏很臭。
然后1月份，还要给玫瑰剪枝，很痛，手臂也是伤痕累累。
所以，在照顾荷花时，我便能体会庄子的道，也就是东方的那种洒脱。
而在修剪玫瑰时，我便能体会到尼采的痛楚，就是西方的优雅。
但无论是洒脱还是优雅，都必须要从恶臭与刺痛中升华出来，而不能把恶臭与刺痛感本身视为是一种审美品格。
所以，品味的终结解释就是，它是一种选择。
 
做人便也是这样，聪明，是一种天分，而善良则是你的选择。
美，最后就是做好自己，但是会很难。
 
就像，好不容易来一回日本，不多走几个地方，觉得很划不来…
但其实，人生，无论你怎么算，它也都是划不来的！
 
有一块儿石头，总是在给身边的小草浇水，后来，他们结伴来到人间，变成了贾宝玉和林黛玉。
林黛玉追随贾宝玉，为了报恩，她只是想把水还给贾宝玉，天天哭，一直到眼泪流干便转身离去…
 
一般人都会觉得遗憾，那么好的一对儿，为何没能成婚？为何没能生子？从此一起过上幸福的日子。
其实，林黛玉压根就没想那么多，把水还完了，她便幸福了。
 
从出生开始，我们每一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盘子，大部分人直到死亡还在试图拼命地往里装进还没尝到过的东西…
但也有人选择了以后，便会回到座位放下盘子，用其一生来细细品味着他的选择。
 
房子，也可以理解成家，对吧？
买完房子后，你就会说【回家】，几乎没人会说【回房子】。
但房子可以买到，家却买不到！
很多人炒房，即便是那些幸运人，赚的盆满钵满，但始终却没有自己的家……
 
2022年11月7日 孫滌非于大连


画作者  杨永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