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自由回答题》
作者：王海蓝  诵读：笑笑

    在汉语课上跟学生一起做课后的综合练习，最后一个是自由回答题，其中有一问是：现在你最想去哪儿？为什么？
    我指名让良子回答。
    她的表情突然有些凝重，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我最想去长野县…….”
    “为什么？”我追问。
    良子哽咽了片刻，低下头说：“因为想给父母扫墓。”
    霎那间，我的心似乎被她触到一样，有点疼。我转过身，在黑板上完整地写下良子那句话，那一刻脑海里闪出千里之外故乡的青山上未曾祭拜的父母合葬墓地。
    我仰脸强忍住即将泛出的泪花，稍稍掩饰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音，然后面向良子，说：“都怪漫长的疫情，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抱歉，应该换一位来回答这个问题。”
    说毕，我双手合十，向良子致歉。良子摆手示意没关系。
    另一旁有积极举手的高桥，他兴奋地讲道：“现在我最想去的，还是中国！”
    我惊了一把，问他：“为什么呢？”
    高桥说：“就因为我喜欢中国啊，那里还有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和没吃过的美食。”
    瞬间，我心里暖暖的，仅仅因为自己的国家被他国的人也爱着，喜欢着。
    但伤感一时挥之不去。高桥的回答，还是让我想起去年肆虐的疫情之下想回国却不能的那种忧伤。母亲病倒紧急入院，我不能回她身边陪护；母亲弥留之际，我终究没能拥抱和亲吻她；那夜母亲还是走了，我却无法为她送终和奔丧。我知道，身边有十几位朋友，在疫情期间也跟我一样痛失母亲或父亲。亲生父母是唯一的，父母与子女的永别也是唯一，无法弥补，我们都是抱憾终生的人。那种痛，只有经历了方能感知，绝不是外人所能劝慰和消解的。我清楚记得，母亲在故乡那端辞世的那一刻，我身体的一部分好像被掠走了一样，就那样突然缺失了，而且无处找回，空落落的。
    又记起前年的一次高级汉语课，所讲的内容是关于安乐死。选择学习高级汉语课的日本社会人并不多，其中女生只有一位。她曾跟随丈夫的工作在中国生活过，汉语基础和口语都很不错。那天我在讲授“安乐死”课文内容时，提到病人是为了摆脱病痛的折磨和解除家人的负担，才去选择“安乐死”，但每个人都渴望健康地活在世上，希望跟家人幸福地度过每一天，那些病人是不得已才选择“安乐死”，他们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我刚说完这些，抬眼发现那个女生的眼眶红了。
    我问她：“佐藤，没事吧？”
    她强作笑颜，说：“刚才老师讲的一番话，让我一下子想起来患癌症去世的丈夫，有点儿难过……”
    我赶紧抱歉地说：“啊，对不起！”
    佐藤不介意地继续诉说自己丈夫患癌症的痛苦，还有最后自愿放弃治疗的那段经历，听起来让人心痛。她丈夫留下她和两个女儿，从此阴阳相隔。
    世事难料，不分国别与地域。往后余生，珍惜吧！珍惜我们的生命、健康以及爱……

该文原载于“当代散文家”​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