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零年” 原著安佐尤.威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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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春华
2022-05-26
《这是零年》
原著安佐尤.威纳  翻译刘春华

这是零年。如今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并且将永远不同了。
一切都已结束了。一切又在重新开始。
这是零年。

盟军坐着漆得耀眼的装甲车进城来了。我从自己的窗口望着他们。人们聚集在街头挥手欢呼。我没有欢呼没有挥的,我只是从窗口望着他们。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所有的一切。
今天我去店里买吃的。店门口排了一支长长的队,可人们兴高彩烈。他们开着玩笑笑着,等着轮到自己买。

商店里没有肉也没有蔬菜。只有大箱大箱的土豆,还有有限的一点鸡肉。或许以后将永远不会有肉和青菜了。
店员不收我的钱。现在已经把钱取消了。现在我们做事不同从前了,永远不会象从前那样了,永远。

土豆这种蔬菜以前被低估了,我在驱车上班去的时候在收音机里这样听到过。土豆几乎含有供养生命的所有营养成份。
他们不再收音机里谈论土豆了。现在收有一有无线电台了,再也没有电视播音了。有一会儿在那个广播电台里只有音乐,一种特别刺耳的奇怪音乐。随后就传来了声音,传来了那种礼貌而又冷淡的同盟军的声音。

我不再驱车去上班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在一家大型联合石油公司作中级经理,但如今这家公司已被关闭了。我们不再需要石油公司。
我根本也用不着开车了。汽车也取消了。等待吧,收音机里的声音告诉我们。等待吧,在时光的进程中你们将收到你们的指令。

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起反抗,可是,更多的人欢迎盟军的到来。许多人对我们单调沉闷的历史已渐渐厌倦了。许多年来直到现在,我们一直在等待他们。现在他们终于来了。
无论如何,我们怎么会抵抗呢?我们是从来不可能抵抗的。

电视播入恢复了。电视上的声音引起我的警觉。我望着那个曾是我们国家领导人的男子坐在一张桌子前。他读着一份事先拟定的声明。生活将变得完全不同了,他说,这样我们就又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我当然对此已知道很久了。
那位前领导人读声明的时候微笑着。他看上去似乎对局势感到很愉快。
盟军们把我们的前从桌前带走了。电视屏幕上仍然显示着那张空空的桌子。过了一会儿,奇怪的音乐又响起了。我盯着桌子看了一会儿,然后电视播送就停止了。

盟军来到我的寓所,他们礼貌而冷淡就身体结构看,他们几乎与我相差无几,可是要想辨别他们同样不难。
盟军士兵们问及我的技艺、态度和爱好。要等待,他们离开时告诉我,要有条不紊地等待,在适当的时刻我们会以适当的方式来处理你们的。

人们正在离开这座城市。在窗口我望着他们登上漆得很高的盟国军车离开城市,城市也取消了,解散了,收音机里的声音告诉我,你们要城市没什么用场了。
离开城市的人们看上去很快乐,他们回转身来向亲友们挥手告别。他们笑着、开着玩笑。他们再也用不着城市了。

是营地,在那家食品店一个男人告诉我,他们要把我们带到营地去。他们又能把我们带到另外什么地方去呢?
我模模糊糊地认出了他,我仿佛和他一起工作过。他多多少少是位会计师或地理学家什么的。现在,那一切似乎都已发生在很久以前了,那些我们从前习惯经常做的事情。
总之,我对他熟识。我不时会在职员自助餐厅看到他,与他在电梯里互致问候点头致意。他常常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被难以担负的工作重担压迫着。那时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心事重重。
是什么营地呢?我问他,可他也不知道。是死亡集中营,囚犯集中营,劳动集中营,还是假期营地,采矿营地,男童子军营地,他不知道,可这并不妨碍他的焦虑,他还是那样忧心忡忡,紧张不安。
十一
从食品店回家我经过公园。公园内,孩子正在玩一种新游戏。一位盟军士兵注视着他们。他们跑来跑去,笑着、尖叫着,有时停顿下来用一根奇怪的曲棍击大球状的物体。
我一点也看不董那种游戏,更谈不上弄清它的规则。
孩子们很喜欢盟军。大些的孩了们在商店里给盟军帮忙,而小些的孩子们整天玩耍。再不用上学了,学校现在也解散了。
十二
电话没施也取消了。由于没法同我的朋友伊丽莎白联系,我步行七英里到了他的公寓。步行是我们在城里环行的唯一方式,只要仍有着一个城市。她的室友维姬对我说,她因为要走了显得很高兴。
或许我也会乐意走的,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或许我还会再见到伊的,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经常有家庭盟军拆散,或许是在食品店里我听到这样说的。并且我和伊丽莎白无论如何也未曾成立过一个家庭。十三
来自食品店的男人来到我的往处,他是我工作的地方的前任会计师。
我们忙必须拿起武器,前任会计师对我来说,并且要推翻我们的压迫者。说不定他以前或许是位地理学家呢。
我指出没什么可以拿起的武器。我指出大多数人看上去对局势都很快乐,因为我们的历史终于结束了。
他说,即使如此,我们也必须抵抗,即使如此。我很有礼貌地请他离开我的住处。
我对抵抗不感兴趣,一切都已结束了。
十四
我不喜欢食品店里那些土豆的样子,它们很陈旧了,由于霜冻的损伤而疤痕累累。一位盟军监视者看到我望着那些劣等土豆皱眉。他捕捉到了我的视线。
别发愁,那位盟军士兵对我说。离现在不会很久了,一点也不遥远了。
十五
我所居住的大楼里的那些寓所现在都空了,它们的前居住者都已离去。我归拢了一些东西,搬到了二楼的一套房子里。电梯运转很少正常,爬楼梯到我原来住的八楼房间实在相当吃力。
我选了一套与我原来的房子很相仿的房子,一套带有单间卧室的房子。既然房租也已取消了,我本可以搬间更大的,可我已不需任何多余的空间了。另外,我喜欢这房里的家具很相似。
十六
他们要把我们带向何处去?食品店里的一位老妇人间道。另外个世界,一个人回答了她,那是一个中年妇女。一个正给大家分发食品的孩子监听到了这段对话,他告诉她们,就是这儿,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现在。
十七
孩子们来到我们的住所,告诉我作好准备明天离开这个城市。能为盟军工作孩子们似乎很快乐。我问孩子们,你们快乐吗,由于一切不同了?孩子们告诉我,当估喽,我们当然很快乐啦。
十八
在盟军运输车里,那位前任会计师就坐在我前面的位子上。他转过脸来,认出了我。
毁灭,他告诉我,我们要被毁掉的,我们所有的人。那样他们就能把我们的世界全掠夺到自己手中了。
很显然,对于离开这城市他悒悒不乐。不过我们大多数我是高兴的,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解脱。我们一直等待这一天已很久了。
十九
我们乘车驶入了乡村。盟军军车快速行进,公路上几乎空无车辆人,但这仍是一次漫长的行驶。夜色降临,灯光闪现,随后又黯淡了。我打了个盹儿醒来已是新的黎明了,一看,我们已快到目的地了。
高大的圆顶屋在我们眼前矗立着,金属块和玻璃在暮夏的阳光中发出微光,圆顶屋被波浪般起伏的麦田环绕着,也许是玉米也未可知呢。
我们下了汽车等待。别和车辆也到了并且卸下它们的旅客。现在我们已很多人了,成群地在停车场上乱转,等待着。
你看到他们在田野里吗?前会计师头问我,你看到他们光着手收割庄稼了吗?
可我没看到那些,我困了。
他们在把我们载回去了,前会计师说,载回到石器时代去。
我耸耸肩,没有作答。
当然这是我们想往的,不管怎么说。
二十
最后,一个盟军对我们讲话。他没用任何看得见的器具,但他的声音在停车场上发出隆隆回响。更确切地说,那声音仿佛在我们每个人头脑里回响着。
二十一
我们收割麦子,或许那是玉米。我们用手握着金属家具收割它们,但没有机器,机器现在已经取消了。
收割庄稼,那是艰辛的劳作,但我们不抱怨。有时我们还唱歌,而唱得最好的是孩子。
一些人干不了这活,他们太老了或是太累了,或是病得太厉害了。当人们不能干活时,孩子们就把他们带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在那儿遭遇了什么,便他们再也没有回到田野来,回到我们的大玻璃金属圆顶屋的住处来。
也许他们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二十二
夜晚我们吃饭,然后我们就谈论,谈谈我们从前做的事以及现在我们怎样劳作、行事。
轮到那位前会计师讲了,我认出了他。他过去真是一个会计师。
数字,他说,过去我整天同数字打交道,可现在再没有数字了。数字取消喽。
他看上去很满足,因为现在数字没有了。我们一起为他鼓掌欢呼。
是孩子们主持这类集会,而且他们在主持得很好。我再也看不到盟军在周围了。现在,孩子们操纵一切,对此没有一个人抱怨发牢骚。没人想操纵或主宰什么。
或许盟军已经回家去了。或许已不再需要他们了。
二十三
我远远地看到了伊丽莎白。一群干活的人走过我们的田野,而她正身在其中。我向她挥手,但她没有挥手回应,或许她没有认出我。
我真想跟她谈谈,仅仅就想谈谈,仅仅那样。性也结束了,当然,我们再也没有性别了。
一个孩子看到我挥手就训诉了我。他对我说,我们不认识那些从前相识的朋友,认不出的。
我们没有过去,孩子们告诉我们。我们没有未来,只有现在,广阔无边的巨大的现在。
孩子们是对的,当然,但我还是不喜欢他们,我倒多少更喜欢盟军一些。
当然孩子们也是盟军了。
这是零年。我们行事不同了,并将永远不同了。
这是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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