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酒翁】 （下） 作者  古屋大成

最近好象相中了＂酔翁亭＂，自从开业起，除了跌倒不算，几乎每天都来店，有时一天中、晚两回。说是＂酔翁亭＂味美，服务周到，而且店内环境优雅、整洁，离家离车站特近，是一家难得的饭店。不知怎地他第一回恳求地对我说，希望在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不能关店，说是地域住民需要这样的店长久生存。我听罢心中略震，没想到他还能有这样充满人情味的请求，想到他默默无聞、每天来店的无声支援，我的内心蓦地涌动起一股暖流。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可爱起来，先前对他的那些浅肤印象，一下子変得模糊不清。那个对老婆说话生硬，甚至于有点蛮横的＂関白亭主＂，居然还有点人情味，说出了暖人心怀的真情话。
那天晚上，他说了很多，还告诉我一些有关经营饭店的方法，终于让我感觉到他不是一个不善言谈的木讷老人。原来在他那孤僻、固执、略带蛮横的性格里还蕴藏着助人的热情。他每天来店，不就是完全体现出他对＂酔翁亭＂的最大赞助吗？几瓶小酒，一个皮蛋，微不足道，但是始终如一、坚持不懈的精神，不正是人们学习、追求的东西吗？＂酔翁亭＂需要这样的常客支持，更需要皮蛋酒翁精神。



从那以后，我对皮蛋酒翁有点刮目相看，每回来店除了躹躬相迎、热情招待外，还特意赠送了一盘蔬菜色拉和一小皿自製糖醋榨菜。刚开始他还拒绝免费食物，我告诉他喝酒之前，充食点蔬菜和醋浸食物，这样可以分解些酒精浓度，对肝脏有好处，他非常高兴接受了，満是老年斑夾带着皱纹的脸绽开了来店的初次笑容。也许是语言的沟通，相互有点信任感，他开始跟我聊天。从闲聊中我才知道他有一兒一女，如今都不在身边住，儿女们都住在东京，不常来看他。他和老伴住在習志野谷津，是女方実家。岳母八十九高令仙逝，岳丈尚在，但年己九十有余，终年寄宿在老人福利院，由其妻照料。老翁由此吃喝不便，一日三歺几乎都是在外独食独饮。身影飘浮，踪迹不定。老伴每天福利院回来，总是满街満店寻找他，亏得有酔翁亭的存在，让她少寻了多少弯路。老伴倒是个爽快、健谈之人，毎逢进店找到他总要跟我闲聊些有关皮蛋酒翁的事，尽管酒翁再三阻拦，但我还是或多或少地又探听到了一些有关酒翁的逸事。
皮蛋酒翁生性好酒，自以为酒能添乐，殊不知酒醉也会留下无穷的憾事。皮蛋酒翁虽然饮酒几十年，摔倒无数次，抢救过若干回，但是始终沒倒下，至今仍然饮酒不断，就凭这点韌劲，足以让我钦佩。但不知道酒翁有否后悔？在漫长的饮酒历程中，曾留有过不少憾事。

年轻时，他在一家大手企业上班，由于业绩平凡，总是受到上司的指责，无形的工作压力，他找不到释放的方式，总是独自饮酒浇愁，发泄积压在心中的郁闷。时间一久，不知不觉成了酒瘾君子。继而随着酒量的增大，脾气也越来越坏。
由于经常饮酒过度，总免不了会发生些出意外的事情。
有次下班，去一家酒店喝酒，只因旁座的客人说话声音过大，便心烦起躁，一番口角，竟动手打了别人。结果招来了警察，惊动了单位，不但赔偿了对方医药费，而且还因伤害罪，被警暑拘留了好几天。这件事他非但沒有吸取教训，反而変本加厉，酒越喝越凶。

有一年夏天某晚，喝了好几家酒店，最后在一家スナック倒下了，酔如稀泥，瘫倒在店里。结果酒店打烊时，被店员抬出门外，躺在马路上迷々糊々、昏々沉々地不知睡了多久。第二天没去上班，又没有联系，差点被公司炒了鱿鱼。
随着年月的流逝，好不容易熬到退休，总算从上班族的羈绊中解脱出来。喝酒的时间多了，整天以酒代食，东窜西溜，喝遍了整个谷津地区。曾经不止数次跌倒路边，被人拾进医院，一时成了当地有名的不倒酒翁。
由于长年飲酒，皮蛋酒翁患有高血压症。退休的第二年又因脑梗摔倒住进医院，多亏抢救及时，才捡回一条老命。遗留下轻微的眼斜咀歪，左六右七的窘态，总算与酒无缘，平静了一段时期。在医療康复中心治疗了一年多，没想到奇迹般摆脱了囧相。从此又重操旧业，开怀饮酒，这么一饮又是十年。
人们常说＂烟酒不分，酒色相连＂

这话用在皮蛋酒翁身上只能验准一半。酒翁喝酒从不吸烟，对烟雾、烟味特别反感。有时遇上旁桌有人吸烟，轻者便会露出满脸不悦，重者还会大声嚷着禁止吸烟。这让当事人感到措手不及的尴尬。
对于皮蛋酒翁来说，烟酒仿佛水火不容，而酒色却是脉脉相承。

碰上有人谈色，可谓性趣盎然，浑浊的双目瞬间便会泛起微弱的淫光，遇上貌美的女客人还会主动打招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一位女常客，每次相遇，俩人谈得非常投机，皮蛋酒翁又是赠酒又是摆谱，从高校参加甲子园野球赛，到名门大学毕业进大手企业，一下子让对方肃然起敬，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料皮蛋酒翁话锋一转，又称赞起女客的满是赘肉的身材，说其高耸、硕大的乳房特别有肉感，听着皮蛋酒翁蹩脚的阿谀和煽情的撩骚，我不禁暗自好笑。
＂酔翁亭＂，遇上这样的酒客，结上这样的酒缘，乃是店牌命中。虽非如意，却谓幸哉！酒翁每日光临，吾辈岂能怠慢？
然进财欣喜之余，未免心存遗憾。倘若皮蛋酒翁能酒善谈，摒弃任性、蛮横的脾气，少一点淫秽，多一点笑容，积一点与人为善的德行，＂酔翁亭＂岂不更加旺気？

年近除夕，皮蛋酒翁依然一如既往、馬不停蹄地频々来店，唯恐＂酔翁亭＂休业关门。那天在离店之时，又问了新年的休期。我告诉他只休三天，初四开始上班。不然，他却反问为啥要休息？我哑语。
我不知道皮蛋酒翁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提出如此失去常识的问题。但是我已经隐々约々地感觉到他已经患上了难以治愈的＂酒精依存症＂。他离不开酒，更离不开＂酔翁亭＂。酔翁亭成了他飲酒、休憩、享受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空间。
我坚信明天他一定会照旧不変，在同样的时间里蹒跚而来，满足而去。然而，＂醉翁亭＂新春休业的三天，真不知他如何渡过？也许他会无所去处，待在家里不知所措？也许他会身不由己，徘徊於＂酔翁亭＂门前？

新年即将来临，一切都在换新之中。但愿皮蛋酒翁能去除身上的恶习，脱胎换骨，成为谷津一带招人喜欢的酒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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